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学术交流

读徐吉军《南宋都城临安》有感

2012-08-27陈桥驿

我是一个八十七岁的老朽,老家绍兴。1953年就有上海地图出版社的多次诚聘,并开始向我支付高薪。但省教育厅(当时称为文教厅)却认为浙江流失的人才太多而卡住不放,而且于1954年元旦以前指令当时浙江师范学院地理系派两位助教持聘书到绍兴,嘱我必须于1954年初去该校任教,所以我是于1954年2月颇不愿意地到浙江师范学院任教的,至今已经五十五年有余了!

可以除了其间离开杭州的时间。我因从小自学英语,抗战时又以大学生的身份签名加入远征军,在远征军中担任翻译,算是能够说一口比较流利的英语,所以从1980年起就为外国学生讲课,先后在日本三所名牌大学兼任客座教授各一学期(用英语讲课),又几次去美国、加拿大,远及南美巴西讲学,加上国内也常有多种会议,但总计一下,离开杭州或身在域外的时间,总共不会超过四年,所以在杭州的时间必已超过半个世纪,称得上是一个老杭州了。如此,可以设想,我对这个城市之感情深厚了。也正基于这一原因,我日后由于生平研究方向的关系,对杭州城市也作过一定的研究,主编有《中国六大古都》、《中国七大古都》及英文“The  Seven  Aueient  Capitals  of  China”诸书。

虽然对这个城市感情深厚,但由于生平研究方向的关系,对杭州城市并无研究,虽然在我主编的《中国六大古都》、《中国七大古都》及英文“The  Seven  Aueient  Capitals  of

 China”诸书中的杭州都由我执笔,但都不过是拼凑材料的东西,没有什么价值。

杭州事实上是从南宋定为“行在所”以后发展起来的,所以南宋临安确实有必要进行学术上的研究。过去看过不少有关南宋临安的现代人著作,但说老实话,多半是“小儿科”的东西。“普及”虽然也有必要,但是从学术上进行高层次和深度的研究,显然更有价值。由于多次、多时在日本讲课,结识了彼方的不少汉学家,其中有好几位是专门研究南宋临安的。我很佩服他们,因为我感到他们的研究比我们深刻,不仅成果不少,而且学术性很高。首先,他们很重视研究这座城市的基础工程,花时间编制出《宋会要辑稿》、《宋史·食货志》等书的大部头《索引》(都赠送给我)。曾任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的梅原郁教授,花多年时间钻研《梦粱录》,最后把此书翻译成日语,加上大量的注释,装成三巨册出版(也赠给了我)。曾任东京大学东洋研究所所长的斯波义信教授,不仅是日本的首席汉学家,而且是我在日本相处时间最长的好友(因为他能说一口流利英语,交谈方便,日本的这一代年龄的学者中,英语能说得好的是不多的),为了研究宋都临安,他曾多次亲自来到杭州考察(多由我陪同,但考察过程中,我明显感到我在这方面的知识远远及不上他)。后来他在日本发表了《宋都临安的生态分区》长篇论文,附有多幅精密的地图。我的夫人熟娴日语,我多次出国她都随行,所以此文由她在日本翻译成汉语,返国后曾在《历史地理》第一辑发表。此外,日本汉学家对南宋杭州研究的论文很多,无法一一列举。当时,我有一种不正确的想法:宋都临安在历史和地理上当然都是我们的,但是在学术上却是他们(指日本)的。

现在,当我看了徐吉军研究员的专著《南宋都城临安》以后,我的思想顿时变了。最简单的表达是:宋都临安,在学术上也是我们的,我们已经从日本汉学家手上要回来了。

由于我对宋都临安没有研究,所以对于徐吉军研究员的这部五十余万言的巨著(大作),没有写书评的资格,但我感到十分欣慰的是,此书确实把这座历史名都从政治、经济、文化,直到西湖风景,一切的一切,用我的本行话来说:“历史地理”,都写深了,写透了。

随意用“人口”作例子,历史城市人口的研究,是历史地理学中的既重要又困难的课题,对于宋都临安的人口,过去在许多文献(包括国外文献)都有各种不同的说法。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后的国际首席汉学家施坚雅(G .W .Skinner)也是我的好友,他的名著The  City  in   Late  Iinperiel  China(此书中译本作《中华帝国晚期的城市》,叶光庭等译,陈桥驿校,中华书局出版),是用多种方法推算中国中世纪不少城市的人口的,据他们的推算,临安在其晚期,人口超过百万,是当时全世界人口最多的城市。施坚雅的这个论断,在国际上是颇负盛名的。但他并没有详细地列举他推算的依据,在这方面,《南宋都城临安》尽管在结论上与施坚雅没有多少差距,但在资料的丰富和分析的审慎精密等方面,都远远地超过了施坚雅。值得注意的是,The  City  in  Late  Iinperiel  China 是世界著名的斯坦福大学出版社在1977年出版的国际名著,世界各国竞相翻译,有好几种文字的译本,国际上都承认这么一部名著。现在,《南宋都城临安》在这方面就明显地超过了世界首席汉学家的著作,仅仅从这一个例子来说,我们就足以为此书的著作和出版感到无比欣慰了。所以我在上面说,由于此书的问世,宋都临安在学术上也回到我们自己手上了。比之此书,我在我主编的《中国六大古都》、《中国七大古都》以及The  Seven  Aueient  Capitals  of   China三书中由我执笔写的《古都杭州》,也都是“小儿科”。

王国平先生为此书所写的序言中,以“还原一个真实的南宋”为题。此书应该说,充分地做到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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